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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对洗头与按摩的爱好是与生俱来的。美国人倡导早起即洗,大抵说是有利于早晨头脑清醒,吾从之,洗头房的小弟弟小妹妹倡导每洗必按摩,好处就多了,首先自然是洗的过程会比较长,方便他们要把许多服务项目新产品新技巧推销给你,先调笑说你笨后再赞美你的耐烦端庄,先暗示你的粗糙再引导你的细致。
南方现在提倡日本式样的洗头,比北京方面延续了十几年的坐姿洗法要高级许多,你只消往一张非常平坦柔软的小皮床上一躺,把脑袋搁置在一个同样柔软体贴的小托儿上,双眼一闭就随它去料理。他们会给你盖上一条温存的毯子,跟亲戚一样观赏一番你平躺的四肢,假如摆放得不够到位,他们也一定会柔声细语地吩咐您重来的。
在伺候人的观念与法子上,南方绝对跟改革开放一样先知先觉,任何婴儿都喜欢被摸肚皮,一摸两摸摸出感情来,难免喊你做干娘干爹,任何大师级的人类,一到按摩床上,就会卸下思想乖乖听身体的话。
对我来说,躺在按摩床上的另外一些乐趣,是听洗头房的小男小女们对话,知识疯子置身那种情况语境是会害羞而死翘的。他们调笑勾兑无所不能言,上及父母下及生殖,或谈理想或涉情色,你来我往接口自然。这个说:我在电台交了一个朋友,那公的从来没跟陌生女孩子打过电话,拿起来一说,浑身发抖,说我有很多话想跟你说就不知道从何说起?那我就说,你放松一点嘛,我会是一个很好倾诉对象的。他迟疑片刻,又讲,那你能不能一边说一边脱衣服?变态!一室男女齐声叫喊。
那个立马接茬,那我遇到的才怪呢,是个中年妇女,来过这里一次,后来跟我讨电话,说是给她老公找个小的。
我操!大家声浪更响。
我们这些顾客,跟一堆未必干净的白菜萝卜一样,静静地躺在那里,被抚摩被安定,偶尔也跟他们交谈几下,事情总是容易结束的,当拍完最后一次背,他们温和地喊,请起。有好几回,随着那话音一落,我居然满腹委屈、瞬时伤感无奈起来,那时的情绪,如同失宠于恋爱对象。
(来源:中国《新闻周刊》2004年第2期,作者:巫昂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