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民主是有其明确的适用范围的。不管是超女海选,还是国学大师海选,都是试图不恰当地扩展民主的范围。这种滥用无助于增进民主。
6月22日,“十大国学大师”评选活动揭晓,王国维在50位候选人中脱颖而出,成为国学第一人。另外九位大师分别是:钱钟书、胡适、鲁迅、梁启超、蔡元培、章太炎、陈寅恪、郭沫若和冯友兰。
坦率说,这是一份怪异的名单。与其说是十大国学大师名单,不如说是十大现代文化名人名单。
明确地、甚至以极端心态反传统的人士入选了,而那些真正以同情的理解心对中国思想、学术进行过深入研究、并予以阐释、发展的人士,却未入选。
但在主办者看来,这并不是什么问题。据说,我们生活在一个文化多元化的时代,因此,评选国学大师的权利不应该仅在一部分学者手中,任何感兴趣人都有这个“权利”。
所以,120万据说对国学感兴趣、但其兴趣究竟有多大谁也不知道、且隐藏了真实身份、因而其责任意识可能高度欠缺的网友所做出的选择,跟专家们的选择相比,价值是一样的。这可以说是国学大师海选活动的哲学基础。
另一位主办者则说出更为现实的理由:采用这种超女式的海选模式,就是为了吸引更多人参加评选。
有争议不可怕,只要有更多的人关注国学,活动就是成功的。这里的潜台词就是,制造争议正是我们的目的,因为,只有制造争议才能引起关注。因而,制造争议就是一种营销策略。
这两者同时也正是“超女”的哲学基础和功利诉求。只不过,上述哲学基础放在国学大师海选的背景中,比在超女海选中更荒唐;而依靠争议进行营销,似乎在国学大师背景下更容易让人接受。毕竟,国学太少被人关注了,用如此荒唐的方法引人关注,反而显得更为悲壮而感人。
不过,无论如何,在这两个领域利用海选投票式的“民主”,都属于英国哲学家怀特海所说的“错置具体性的谬误”。
算起来,一年前的这个时候,我的一些朋友正在为这种超女民主大唱赞歌。在他们看来,民众对一个事情有权投票并且确实进行了投票,就是民主。不过,当超女的喧嚣再度来临时,他们不再大谈民主的想象了。
充当事后诸葛亮是无聊的,但笔者仍不得不在朋友们有点尴尬的时候说,建设民主之前,首先需要正确地理解民主。
我们至少可以从否定的角度来做出界定。在很多领域,民主其实完全是不相干的。比如,在超级女声中搞海选,就不是民主,只不过是一种商业操作手法而已。
在一个正常的娱乐市场上,谁最有娱乐价值,市场本身就是现成的选择机制,那些自己掏腰包购买娱乐消遣的消费者的选择,就是惟一正确的选择,惟一的标准就是已经实现的票房收入。青年电视歌手大奖赛之类的专家评选固然是胡扯,别出心裁的超女海选用伪民主替代市场,同样颠倒了市场与市场价值的因果关系。
国学大师海选则是另一种形式的民主误用:用民主替代专业判断。
长期活动于一个专业,人们自然会知道谁最优秀,毋须投票,这种共识其实就是最准确的判断。当然,这种共识的形成需要一定时间,假定要在某个时间确定十大国学大师之类,那可能需要进行民主投票,但有权投票者应当只限于专业圈子内。
是的,评选十大国学大师确实是一部分学者的特权。120万不知道是什么身份的人投票,绝对没有那些特权人士的投票结果更有价值。
这也正是司法跟民主可挂钩的惟一地方。
在美国最高法院,判决的形成也是民主的,但民主只限于最高法院的九位大法官。把案件交给全体美国人进行公民投票,或者通过报刊、网络进行民意调查,当然也可以得出一个判决。但没有几个人相信,这种全民海选式的判决是合乎正义的。这一两年来,国人已经见识了网络舆论审判是怎么回事了。
民主是有其明确的适用范围的。不管是超女海选,还是国学大师海选,都是试图不恰当地扩展民主的范围。
还有人提出过企业管理民主、家庭民主生活等等民主的虚构。这些恐怕都属于民主的滥用。这种滥用无助于增进民主,相反,随意扩大民主可适用的范围,容易把本来跟民主不相干的领域的民主误当作民主的进展,由此产生一种民主幻觉,反而诱人遗忘在民主的恰当领域中进行努力。
【来源:中国新闻周刊】